(究极OOC,但玩梗真快乐。大概是在庆应二年的年底,大政奉还半年前的多事之秋。虽然是这样说,幕末的设定各种魔改随意看看就好。)
往回走到油小路的十字路口时,轻雾散去,满月清辉,正照在路口,秋冬的寒风吹醒了酒意。
「报上名字来。」
塞雷娅朝对面的暗处一喊,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来者不善。
对面似乎也无躲藏之意,从小路的阴影中闪出来。瓦伊凡武者眯起眼睛分辨,那瘦小的人影向这边走近,直到月光斜照处。
塞雷娅认出了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只是那脸色在月光下冷如冰霜。一个时辰之前,这张老实又青涩的脸因付不出酒钱而羞红,请求酒馆老板赊个帐。
不是没有钱,只是钱包被偷了。她脸色通红,但慢条斯理,没有一点低声下气的感觉。
踢了酒馆不付钱扬长而去的浪人不在少数。如果老板追出去讨钱,说不定还要被暴起的浪人踹两脚,繁花似锦的都城里现在到处都被一些粗鲁的浪人搅得不得安宁。会这样斯文诚恳地请求赊账的贫穷浪人倒是越来越少见,塞雷娅恰好走进酒馆里碰见这个稀罕的场面,帮她付了酒钱,又请她一起再喝上几杯。
瘦弱的身躯不像能挥动长刀的样子,性格腼腆而且温和,兰学和国学都很精通。塞雷娅猜她要不是买了武士头衔的富商人家,就是富商家庭过继给贫穷武士家的养子。
她自称「赫默」。胸前别着棕褐色斑纹飞羽,是来自西边的脱藩浪人。
「我猜,你应该不是为了把酒钱还给我,才特地在半路上等我的吧。」
说着,塞雷娅扶在刀鞘上的手已经将刀微微推出,只等对方冲上来,拔刀便斩。
「名震南北町的与力组长大人,原来也在乎一顿酒钱吗。」
她的语气里好像带着淡淡的笑意,在这寒风中却显得冰冷。
显然,她十分了解塞雷娅的底细。即使塞雷娅未曾报上过全名,她也已经知道塞雷娅是辅佐管理这都城的行政和治安的大人物了。
「组长大人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换上粗布衣服,跑到远离宅邸所在街道的偏远酒馆里喝酒,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回想起浪人们这几年在都城的所作所为,那,对方的来意也是……
暗杀?
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么这名稚气的浪人,应该也已经听说,塞雷娅的剑术在这都城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却还敢只身前来,正面挑战。要不是自大的蠢货,就是名不见传的剑术达人。
塞雷娅蓦然回想起她那认真的眼神。「天下被幕府的大网笼罩,受苦已久。」现在回想起来,她明知道塞雷娅就是将军的幕臣也直言不讳,烛光在金色的眼瞳中摇曳闪烁,如同鸭川上的粼粼波光。
幕府的武士用森严的阶级和腐败统治着百姓,转手又为了自己的利益把百姓出卖给了外来者。
难道浪人的反叛没有给百姓带来麻烦吗?光是在御门事变里就烧毁了许多百姓的房屋,当时的都城一片惨状。
会津藩的壬生组先捕杀了浪人……
那也是因为浪人策划在都城放火在先,壬生组是为了维护都城的治安。
讨论这种连锁的纠葛没有意义,她说,温和的声音里略微施了些力。
浪人本身就脱胎于武士阶级,上级武士压迫下级武士,下级武士又成为浪人。浪人即使没有了地位,依然不事生产,靠剥削百姓生活。这是因为幕府壮大了武士阶级的统治,将刀架在了这片土地每个人的脖子上的缘故。
但是幕府治国有功,让世道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数百年前确实如此。但是现在技术已经革新,技术的革新增长了大家的劳动力,不依靠刀剑的全新时代已经来临。然而幕府却固步自封,只是想要维护武士的地位和利益。代表武士体系的幕府如果不彻底崩溃的话,新的时代就不会降临这片土地。
她毫不留情地抨击武士的存在,直率但又理性,并不顾虑自己也是浪人的身份。
虽然身为幕臣的塞雷娅和倒幕浪人的赫默是不可能在几次推杯换盏之间达成什么共识,但互相敞开胸怀无所不言的真挚和畅快,是塞雷娅从未有过的感觉。
塞雷娅感到一阵可惜。
「指使你的人,是谁?」
对方并没有回应,银光已经锒铛出鞘。
赫默进攻的姿态仿佛展翅的鸟。
看起来无声无息,缓慢而悠然,然而顷刻间刀锋就已经到了眼前,如同夜色中滑行的幽灵。
而且快。
塞雷娅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明明手已经在刀鞘上,但拔出刀时,已经是凭战斗的本能徒手应对了两三招之后的事情了。
铛地一声,刀锋相撞。
那把刀大约二尺三四寸。和塞雷娅使用的厚重宽阔的刀身不同,赫默的刀身修长细薄,秀逸而且轻快,借着月光,能看到刀身上宽阔的刃文。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流行这种细刀了,是因为在杀伐之中显得脆弱易折,尤其容易被时下流行的厚重长刀所砍断。
塞雷娅借着身高的力量的优势,架着刀向着小个子的浪人施压。精巧但又猛烈的正面斩击步步逼近,赫默在力量的压制下逐渐处于下风。
但这只鸟儿太灵活了。
瘦小的黎博利借力侧身卸力,然后借力顺势推开塞雷娅。幸好塞雷娅重心稳当,反手化守为攻,要挟住这小个子的肩膀。
然而鸟儿钻过空袭借势就从背后飞上了瓦伊凡肩膀,骑在了上面。
塞雷娅赶紧用一个背摔把她投了出去。
但就好像只是拂落了一支羽毛一样,她无声无息地在前方受身落地,若无其事地站起。
几番交战,那看似脆弱的细刀依然在两步外的月色下闪着锐利的银光。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塞雷娅也不禁出了些冷汗。这种怪招她从未见过。要是刚刚背投的反应再慢一点,自己的喉咙上早就被开了个口子,仰天洒血了。
短暂但激烈的交手,让血气都涌了起来。塞雷娅脱下身上的羽织,随手扔到一边。
面对双手握剑摆出应战架势的塞雷娅,赫默反而收刀入鞘,然后压低身体,金色的眼瞳像捕捉猎物的狩猎者一般紧紧盯着她。
嚯——
居然在这种时候想用拔刀斩。
她也紧盯着赫默的动作。
就在赫默的手似乎将要碰到刀柄时。
塞雷娅预读着出刀的轨迹,前冲闪避。但眼前并没有闪过拔刀的银光,耳边却炸开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擦着塞雷娅的发丝和头顶飞了过去。
赫默拔出的并不是腰间的刀,而是一柄外来者的手枪!
枪口在月色下还冒着袅袅青烟,刚刚擦着塞雷娅的头顶飞过去的,是手枪的子弹!
没想到脖子是从刀刃下保住了,这次脑袋上差点被开了个洞。要不是塞雷娅高超的反应能力,今晚就真的要拋尸路口了。
见一发没中,那小鸟一样的浪人,转身就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飞快跑去。
这又是什么野路子的招式。
到骨子里都是正统派武士的塞雷娅一时怒气上涌,拔腿就追。
「你给我等等!」
本来以为是对方要拉开距离的战术,结果塞雷娅直直追了一个路口,小个子的身影就跑进夜色里找不见了。
但她还在那里,并没有逃跑,塞雷娅能感觉到敌意还在暗处盯着自己。
「不惜使用那种外来者的东西,你是想告诉我,时代已经变了吗?!」
但是塞雷娅过人的能力,竟然跨越了武器技术的沟壑。赫默不禁在暗处咂了一下舌。
这是什么怪物啊。即使时代的风暴席卷而来,她也能屹立在狂风中岿然不动。
「就算用那种杀器杀掉旧时代的人,新的时代也不会降临。」
「刚刚你跑过的路口,前几天就有武士被斩杀了之后被抛弃在路边几天几夜,路口周围,全是厮杀后留下的断肢和尸体。像我这样的武士,和你这样的浪人,每天都被斩杀死去。这种连锁的纠葛,你不是说毫无意义吗?!」
「借着新时代的名义搅动风云的浪人和幕府的武士的冲突之中,最后受罪的不还是百姓吗?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原本是百姓的住所。结果在那次御门事变中烧成焦炭,现在也依然是一片废墟。」
「出来!你不也有被指使的使命要完成吗?如果你为新时代能做的事情仅仅只有斩杀一名武士的话,那就砍过来好了!」
片刻寂静。
塞雷娅在前方的阴暗中捕捉到一道微弱的银光,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瘦小的武士提着刀一步步从暗处走出来。她的呼吸依然平静,没有因为塞雷娅的激将而产生丝毫紊乱。
她将刀刃横在胸前,刀锋背面的小镐抵在左手手掌的虎口上,然后手掌向前,刀尖朝向塞雷娅。
相反,瓦伊凡武士双手持剑,剑锋的高度在咽喉前,是最稳妥基础的中段姿势。
足部一动,一战胜负。
面对充满力量的上劈,赫默轻巧地挑开刀刃,前跨交错而过,转身往塞雷娅身后的空隙挥去。
看似只有力量而敏捷不足的瓦伊凡武士,反手立刀防住,将黎博利夹入自己内侧,岂料又被她轻巧地逃脱。
和这轻快的剑绕了几个回合,在刀刃交锋的闪光中,抓住从眼角一闪而过的破绽,转身蹬地,刀高举过头,劈开薄风,狠狠砍下。
风止。
塞雷娅的刀刃停留在了赫默的肩膀上方。如果这刀未能停住而是直直斩下的话,这位黎博利刺客怕要当场毙命。
但赫默的刀刃也已经到了塞雷娅的胸侧,塞雷娅向下劈斩的姿势会自行撞上自下而上挥斩的刀刃,也许未能取胜,从胸口到咽喉就已经鲜血喷涌。
两人持刀不动,僵持不下。
赤橙色的眼睛迎着金色眼瞳从下至上的目光。
这只鸟儿。
看起来慢悠悠的,全身都是破绽,但又哪里都没有破绽。
她的那套不按套路的剑术,在战场上未必能够以一当百。但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却以把瓦伊凡耍得团团转为乐。
被骗了。
被骗了啊。
金色的眼瞳眯起来,然后又流露出笑意。赫默收回手腕,移开刀刃,干脆地说:
「我输了。」
「不……你明明可以躲开这一斩。使出这种没有后路的招式,是我输了。」
「是组长大人放慢了刀,才让我有机会的。如果刚刚是斜劈的话,我已经没命了,我的刀也不可能够得到您。」
「但你还有新时代的武器。」
「不是已经被躲开一次了吗。」
「你到底在为谁卖命。」
然而赫默只是收刀入鞘,掸了掸身上的灰。
「……您就当是遇上了拦路抢劫的盗匪吧。」
说到这,她就不好意思起来。
塞雷娅觉得又气又好笑。武士把刀收进鞘里,然后从腰间将整把刀拿出,托在双手上递过去。
「拿去。」
赫默见状,往后退了半步。
这世间没有如此轻率地收下武士的佩刀的道理。
但塞雷娅又上前半步,将刀塞给她。
「拿去。用来防身也好,典当了换钱也好,随便你。这是我以前的旧刀,也不是什么名刀,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赫默抱着刀,递回去也不是,收下也不是,一脸无辜地,手足无措了一阵。
「……我会还你酒钱的。」
「是我请客。」
「……还有衣服……」
「等下我过去捡起来,回去洗一洗。」
支吾半天,她用细弱的声音嗫嚅着:
「没有可以回报你的东西了……」
「那,你要愿意的话,用性命相报也可以。」
她睁大了眼睛,认真地思索了一阵。
然后取下胸前的那支斑纹飞羽,递给塞雷娅。
「以后组长大人要是也有落难的一天,只要带这支羽毛来,我就拼上性命帮你一次。」
塞雷娅半开玩笑般收下了。似乎没太当一回事,可还是珍重地收进怀里。
「快走吧。」
她催促着拦路打劫的黎博利浪人。
赫默朝着暗处的小路里走去。
三步一回头。
高大挺拔的瓦伊凡武士还站在路口那泊月光的清辉中。
「走吧走吧。」
塞雷娅还朝她打趣道:
「下次要是没钱了,就来我府邸上喝酒。」
塞雷娅看到那瘦小的身影走到小路前停下,朝这边深深低头。
然后闪进了月光照不到的暗处,就像来时一样。